朱安妮：有机、好吃、不减产
南京国环 3O有机农业 2020.6.29
在中国，有机农业和有机农产品正得到越来越多的认同，并被越来越多的人所喜爱。 一直以来，人们认为，虽然相对化学集约型农业来说，有机农业是一种环境友好型的可持续种植模式，不过无法生产出足够的粮食来满足全世界人的需求。但有这样一位花甲老人，多年来一直致力于研究和普及有机农业。她行走在田间地头、农民培训课堂、大学讲堂、国际交流会议上，只为让更多农人的耕耘实现“有机、好吃、不减产”。
她就是朱安妮：生物技术高级工程师，从事生物肥料的研制及新技术研发，擅长生物氮肥在有机种植中的应用。20多年有机农业种植技术研究，试验推广面积达六十多万公顷，涵盖中国大陆所有省份。在业界率先提出“有机、好吃、不减产”的理念。
近日，朱安妮老师接受了南京国环的采访，围绕有机农业不减产的理论、实践等话题，发表了独特见解，我们一起来了解一下。
01 南京国环：朱安妮老师，很高兴您接受了我们的采访，能否先向我们的读者介绍一下你自己。
朱安妮老师：好的，非常感谢你们的邀请，我也正好希望有一个机会把我对有机农业种植方面的一些想法和大家交流一下。我今年71岁了，年轻时曾在海军服役，后来在出版系统工作了20多年。从事有机农业，是因为我先生是做生物固氮研究工作的，他生前一直在做生物氮肥替代化学氮肥的试验和推广工作。从1984年到2000年，实验推广面积已经达到64万公顷，其中就有在云南大面积全免化肥的种植。我是在1991年起，逐渐的参与他的实验研究。2004年他病逝，我接替了他的工作，开始独立完成生物肥料在有机农业中的应用。在进行了300多种作物在不同地区的全免化肥的种植试验示范后，2008年我提出了“有机好吃不减产”的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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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国环：当人们谈及有机农业时，一个讨论的很多也很现实的问题就是“作为一种农耕实践，发展有机农业是否能够保证收成，保证实现农业生产的稳产，乃至增产”？有机种植作物的产量在不用化肥，不用化学农药等等限制条件下，如何可以达到乐观的产量？
朱安妮老师：讲清楚产量的问题，先要梳理一下在“有机农业”的概念上存在几个较大的误区。第一个误区，当大多数人谈道什么是有机农业时，往往强调“不用化肥，不用化学农药，不用激素，不用除草剂及基因工程材料（种子、微生物）”，认为做到这些就是有机农业。其实这只是达到了有机农业最基本的“初级门槛式”的条件。知道“不用”什么并不难，重要的是知道“可以用”什么，特别是知道“应该用”什么，“必须用”什么，才能保证品质保证产量，才是有机种植不可缺失的必备知识。因为放弃化学农业并不是一种消极无奈的被动式的逃避，而是鲜活的、积极的、富有创造力的选择，这种选择是需要理论、知识和技术的储备。
第二个误区，有机农业不是简单的回归传统农耕方式，而是更加强调了需要“传统农业、创新思维和科学技术的结合”（IFAOM）。中国传统农业从来都主张通过人的能动性，与农业技术来改变现实条件的制约。对于外国的有些经验也不能简单地模仿、照搬，特别是人均耕地面积多的国家，在有机种植中往往采取了轮耕和休耕的种植方式以恢复地力。德国一篇有机小麦种植的实验报告：第一年种豆科植物，翻到土壤中做绿肥增加土壤肥力，接下来的两年种小麦，不再施入任何肥料。两年共产小麦600公斤（折合亩），平均到土地占用3年时间，每年亩产小麦200公斤，这种种植方式的小麦产量很低，也就不难理解了。这也是一些质疑有机农业产量的专家学者和媒体最乐于引用的数据之一。
在中国，农民只用有机肥种小麦，亩产300公斤是很容易做到的。也有稍微积极一些的研究，瑞士有机农业研究所（简称FiBL，成立于1974），“为了评估有机农业为全球提供粮食的可行性，科学家阿德里安·穆勒及其同事，基于2050年全球90亿人口和不同的气候变化设定进行了模拟研究。他们的模型预测，要实现100%的有机农业转化同时满足全球粮食需求，所需耕地将比目前增加16%至33%”，也就是说要满足未来生存与发展的需求，有机农业生产将有很大的缺口。消极的评估农业和粮食对环境的影响的最常见方法是生命周期评估（LCA），“声称有机农业实际上对气候更不利，因为它的单产较低，因此要使用更多的土地来弥补这一问题”。虽然有来自法国、丹麦和瑞典的三位研究人员在《自然可持续性》杂志上指出对有机农业的评估不能忽略它的益处：“生物多样性对于生态系统的健康和复原力至关重要”（《在生命周期评估中更好地体现有机农业》2020.3），显然这些支持有机农业的学者们，也同样默认了有机种植就是“低产的代名词”。于是“化肥不可替代”、“有机不可行”论四处弥漫，像幽灵一般如影随行。显而易见，如果有机种植不能确保作物应有的产量，就不能称其为“可持续”的生产方式。
03、南京国环：如何打破有机低产的魔咒？
朱安妮老师：有机农业种植推广的瓶颈在产量，产量的瓶颈在技术的创新、在理论的突破，在“范式的转变”。现代有机农业的发展既需要有这样认识与实践的理论和研究工作者，也需要那些活跃在有机农业理论研究与实践第一线的“中国有机人”，也包括那些先行一步借鉴国际先进发展经验的有机认证体系的工作者，当然，更重要的还有那些为有机耕作辛劳付出的农人们。
现代化的有机农业孕育于传统农业，但是又在历史发展进程中融入了“现代元素”，人的能动性与生态友好型技术，在有机农业中可以发挥重要作用，“基于科学与务实”的有机农业，更要正视现实，不可回避有机与产量的矛盾。影响作物生长和产量的因素很多，但基本分为内因和外因两大条件。内因是指种子的基因潜力，是优良品种和产量保证；外因是植物与外界进行物质和能量交换的条件，包括：土壤、养分、水分、物候、温度、光照、酸碱度、生长空间、时间、病害、虫害、草害、田间管理、设施等等，外部限制因子又分为客观不可控条件（比如天气）与人为可控条件（比如种植技术），综合起来形成了相当复杂的关系。把复杂问题简单化就需要找到所有相关因子中的最基本的因子，就是：土壤、植物、肥料三者之间的“三角关系”。
在土壤条件相同，选择种子相同，而使用的肥料不同的情况下，产量相差很大。从作物生理的角度看，作物生长发育过程中的某个特定时期，对某种特定养分要求的绝对数量虽不多，但很迫切，这时养分多寡对作物的生长发育会起到显著的作用，这个时期可被形象地称作“作物营养的临界期”，需要3-5天能供应上它所需营养。有人说“化肥的最大功绩是高产”，高产是现象，是结果。化肥的最大功绩不是产量高，而是揭示了化肥在种植中高产的原理，化肥的高浓度可以满足植物生长临界期所需的速效养分，才是高产量的物质保证。
无论是有机种植还是常规种植，在植物养分需求的原理方面，这两者基本是一致的， 但是，这两者的区别在于有机农业要遵循投入品对土壤有益无害的原则。若要实现产量的保证，又不能放弃植物生长速效性养分的提供，找到能够替代化肥速效性的肥料，特别是速效氮肥的营养供给，便成为有机种植中可以保证产量的不可或缺的关键因子。
“生物固氮是所有生态系统中氮循环和碳循环的关键驱动力。通过适当的管理，生物固氮也可以成为农业生产力的主要决定因素（Christine Jones，澳大利亚著名土壤学家）”。有机种植，需要施用达到腐熟标准的有机质肥料，需要具有速效性的植物“碳源”肥和微生物“氮源”肥，再配上矿物源的中微量元素肥，就能实现保证有机作物品质和产量的重要物质条件。一个简单的公式：长效+速效=有机、好吃、不减产。
04、南京国环：目前有哪些“有机不减产”的有益实践呢？
朱安妮老师：在中国，有一群一直活跃在有机农业理论研究与实践第一线的“中国有机人”。他们的身影出现在田间、课堂和国际交流的会议上。他们正把有关“有机、好吃、不减产”的“论文”扎扎实实地书写在耕作的大地上。他们是有着多年丰富实践经验的实战家，多年的种植和研究历程练就了他们耕耘与读书、实践与理论并秀的横溢才情。
他们对有机农业的认识不再仅仅停留在“在有机种养过程中不使用各类化学投入品、拒绝转基因技术”等“初级阶段”；他们遵循“传统农业、创新思维和科学技术相结合”的有机农业发展模式，通过努力探索不断走出“有机种植一定低产”的误区，在不懈的农作实践和理论升华中探寻符合自然规律的技术路线“新范式”。这一“新范式”的特征主要体现在：
1、以土壤健康和土壤有机质水平提升为施肥的第一目标；
2、根据 “作物营养的临界期”的特点针对性地施用有机速效肥（有机碳、生物氮）；（作物生长发育过程中的某一时期对某种养分要求的绝对数量虽不多，但很迫切，这时养分过多或过少，对作物的生长发育都有显著影响，这个时期也被称作物营养的临界期。因此，要根据作物的自然生长规律进行营养管理。）；
3、作物植保和健康的前提首先要靠提升作物自身对病虫害的“抵抗力”、强化作物自身“免疫力”来实现。
化学农业的施肥理论是基于对植物养分需求的研究。李比希的“灰分”还原理论认为：“由于人类在土地上种植作物并把这些产物拿走，这就必然会使地力逐渐下降，从而土壤所含的养分越来越少。因此，要恢复地力就必须归还从土壤中拿走的全部东西，不然就难以指望再获得过去那样多的产量，为了增加产量就要向土壤施加‘灰分’”（《化学在农业和生理学上的应用》1840）。
“新范式”的第一条不同于李比希所的“灰分”还原理论。用于有机种植的肥料首先拒绝使用对土壤有机质破坏的物质，因为一百年来，化学农业的仅为植物养分需要施肥单一目的性的“灰分”物质理论，不仅没有恢复地力，而是更加衰减了“地力”。
“新范式”的第二条，充分强调了在有机种植中应该充分应用现代植物营养学的原理，在植物生长的养分临界点施用有机速效肥料这一点。根据植物生理特点施用速效肥料，是保证有机种植不减产的必备技术。速效的肥效是可通过多种方式提供的，比如从秸秆中提取的低分子有机碳素，为植物提供速效的全水溶的功能性碳基养分（碳元素含量30%，羟基、羧基等高活性基团50%）；微生物固氮菌剂，含有高固氮酶活性的、几乎可用于所有植物的，为作物在3-5天内提供来自于空气中的可被植物利用的生物速效氮。
如同中医“不治已病，治未病”的指导思想，“新范式”的第三条所倡导的植物植保理念不是以如何杀虫治病为重点，而是更注重植物的生长节律、生长过程的营养平衡，通过提升作物自身的“抵抗力”，强化作物自身“免疫力”来防虫、抑病。
通过许多活跃在民间的“中国有机人”的实践成果，“新范式”的成效也在不断得到验证。在四川泸县农业局工作的刘小平老师，于西南农大植保专业毕业，他放弃了“学院派”的植保方式，按有机方式种植已有十多年的经验，他的成果常常让周边的农民惊叹不已，因为他种的有机玉米、蔬菜，产量都比常规种植的高得很多。
在河北唐山丰南区，董文奖老师指导的夏新庄村有机水稻种植，采用“有机肥+生物肥+矿物肥”的有机种植模式，5年的平均产量在640公斤/亩，肥料投入从开始的600元/亩，逐年减少到240元/亩；与他的种植成效相比，期间常规水稻种植有两年严重倒伏，抗灾害能力明显弱于有机种植模式。
山西灵丘县田脊梁合作社（社长段卫国），在荒山上种植有机旱作谷子，第一年就取得了“投入不增加，产量不降低”的成效。今年在平地种的玉米，在小喇叭口期，长势已经明显优于化肥种植的玉米。
中国农大胡跃高教授、王小芬博士带领的有机农业研究团队，在实验室完成的燕麦种植试验，用生物肥料种植比化肥种植的产量提高14%，比单使用有机肥种植的产量高出32%。他们指导的研究生在大田种植的有机中草药黄芪，产量提高13.25%，品质的提高毋容置疑，效益收入提高了2.7倍。
中国特色的有机农业已经初步完成了“有机、好吃、不减产”的理论研究和实践。1）叶类菜、根茎类菜基本可以提高20-30%的产量；2）茄果类菜在减少投入的前提下保持产量；3）禾本科大田作物可以在投入不增加做到产量持平和10%左右的增产；4）对于中草药、特种经济作物和水果等的品质提升，使用生物肥料的有机种植模式具有绝对优势。2016年在内蒙古阿拉善左旗腾格里沙漠的边缘，种植的300亩有机玫瑰，玫瑰精油达到了万分之七点八，比大马士革玫瑰精油万分之四提高了95%。
